2007年3月5日 星期一

敬禮

我從小就崇拜軍人、警察,所以一見到他們,就會滿心恭敬的行舉手禮。媽媽說在我小時候帶我到中正預校玩,我騎著小腳踏車在媽媽前面,看到大門口站著兩個衛 兵,就舉起右手想向他們敬禮,卻因為龍頭不穩而跌了個大跤,我不顧滿身灰沙,一爬起來就連忙立正站好,向衛兵必恭必敬的舉手敬禮,逗得莊嚴的衛兵也忍不住 笑起來;還有一次媽媽騎摩托車載我,我坐在她前面,她一時沒注意闖了紅燈,正巧撞見警察,警察伯伯伸出手來,說時遲那時快,天真的我竟煞有其事的跟他敬了 個禮,警察伯伯也自然舉起那伸出的手回了個禮,媽媽就這樣逃過了一劫。

入伍後,因為敬禮是每個軍人都要學會的標準禮儀,所以自然天天都要敬禮。雖然國軍規定的敬禮姿勢只有一種,但是事實上在部隊中你會看到很多種敬禮的方式, 仔細觀察,其實很有趣,敬禮可以觀察出很多東西,諸如一個人的個性或內心狀況。有些人敬禮很隨便,只是把手舉起來虛應一下故事;有些人愛耍帥,敬完禮之 後,放下時會像電影裡的二戰戰士一樣往右下方用力一斜,畫一道完美的弧線;也有人敬禮的時候伴隨著鞠躬,好像不如此便不夠有禮,……林林總總各式各樣。但 是我想,百分之九十九的敬禮不過是一種伴隨個性的反射動作,是一種手部的尊敬,一個形式,而不一定發自於內心。

入伍之後有天到外公家,因為外公從前是軍人,想讓他高興一下,便對著他敬禮,外公好開心,好像有光從眼睛裡透出來,倒退了二十年,變回了從前那個英姿煥發 指揮整個部隊的空軍上校,向我回禮,他規規矩矩的先立正站好再舉手敬禮,沒有一點偷工減料,害得我有點不好意思。禮畢後他便開心的和我聊著以前軍中的往 事,看到外公這麼開心,以後我每次看到他都跟他敬禮,他也總是笑容滿面神采奕奕的向我回禮。

幾個月後,從媽媽口中得知外公舊疾復發,腹賬嘔吐,住進了榮總,得知消息後,從軍營出來的我馬上直奔榮民總醫院十二樓病房,外公插著鼻胃管躺在床上,原本 如同外公個性一樣整整齊齊的頭髮已經不起長時間的躺臥而變形,插了鼻胃管的外公瘦了一圈,雖然他睡著了,但從他臉上還是看得出很不舒服的表情,正在猶豫要 不要叫他,身邊的看護已經在他耳邊輕聲的說:「外孫來了!」

離開的時候,看著外公痛苦的表情,想要跟他說些什麼,卻又不知道說什麼,只想到外公最開心的便是看到我跟他敬禮了,於是我跟他行了一個舉手禮跟他道別,我 有生以來最認真的一次舉手禮,外公雖然無力站起來,卻還是抬起插著點滴管的沉重右手,跟我回禮。出了病房,我躲在廁所哭了很久,外公對我回禮道別的眼神在 我腦裡久久不曾散去,那慈祥的眼神好像在跟我說:「乖孫,真高興你來看外公,沒事的,乖,外公會好起來,我還是你的指揮官呢!」

外公已經不是第一次插鼻胃管了,每次插鼻胃管都會使他在醫院躺上一陣子,但是他仍然盡可能把自己弄得整整齊齊,就像他的軍人個性一樣,正直認真,一絲不苟,讓人尊敬,而他的敬禮方式正是他的精神寫照。
外公現在身體已經康復,我還是會常常向外公敬禮,對我來說那不再只是一種反射動作,而是我和外公發自內心的溝通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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